正德十二年,方值盛夏,蝉鸣蝈躁。
大明江西承宣布政司南昌府的宁王府邸内,刚裱上‘畅春楼’匾额的偏殿内,数十舞女只穿了薄薄一层轻纱,裸着洁白如玉,纤巧秀美的莲足,伴着琴瑟靡靡之音,翩然曼舞。
“看赏!”
一曲舞未毕,忽然醉醺醺响起一道稚嫩嗓音,紧接着就听有人抬脚踹翻了箱子,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,数不尽的白银从阶上滚落。舞女们喜笑盈腮,盈盈下拜后,便疯也似的挣钱去捡地上的银子,难免有贪心手慢的舞女因为分赃不均撕扯在一起,别有一番春光。
而这一幕的罪魁祸首。
只见殿内不知由多少个银箱堆起的软塌上,一个约莫十五六岁,面容俊逸,眉宇贵气凌人的少年,正半眯着醉眼躺在一众俏婢的粉臂雪腿间,可谓温香暖玉,真个快活惬意。
“奴的好爷,王府就算有十座金山也经不住您这么造啊,就才几天功夫,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糟践了,要奴说,这些烟花柳巷的女子有什么好看的,爷想赏舞弄乐,我们姐妹也会,何必铺张浪费。”
为首容貌颇似某沁的俏婢许是近日得了娇宠,疼惜的看着下面的银子,纤长的葱指捏了颗剥皮去核的荔枝送到了少年的嘴边,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主人的脸色,宜嗔宜喜的打了个趣。
“喜凤,你知道人生在世,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吗?”
少年嘴里咀嚼着汁水香甜的荔枝,一手已经轻车熟路的探到俏婢的裙裳里面,一脸不以为然的笑问道。
喜凤俏脸发烫,任由少年揩油,咯咯笑道:“爷,奴不曾读过书,却也知道生在穷苦百姓家最可悲,一日三餐无着,整日为柴米油盐发愁。”
“也对,有赏!”
少年默了一下,从身上摸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珏,不由分说塞进喜凤敞开的领口,引得一旁侍奉的婢女好生艳羡,不肯落于人后的默默拉下了胸领,他不理会婢女间的争风吃醋,也不管喜凤能不能听懂,幽幽的叹道:“有位赵姓先贤曰过,人一辈子最可悲的事,莫过于人死了,钱没花完……你不懂,富贵于我如浮云,钱财于我如粪土,趁没死前,潇洒一天是一天!”
喜凤忙道:“呸呸呸,爷可不许说丧气话,爷是宁王爷最疼爱的儿子,就算继不得世子,也是荣华富贵的命,福寿安康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!”
少年摇头一笑,脸上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一闪而过,随即又变回了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,扬声高笑道:“都别抢了,爷银子多的是,接着奏乐,接着舞。”
只有声色美酒,才能麻痹朱裕暂时忘却心中的恐惧。
朱裕是一个穿越者。
上一世,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畜打工仔,常年九九六的卖命,偶然也是必然的猝死,然后就魂穿回了五百年前的大明朝,成了宁王朱宸濠的庶四子朱裕,也是最得宁王宠爱的儿子。
自从穿越到宁王府,朱裕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,可谓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人上人的滋味,可一直有个莫大恐惧的秘密萦绕在脑子里,令他寝食难安。
那就是宁王注定会造反失败,诸子死,封国废除。
所谓破巢之下,焉有完卵,他作为宁王一系的子嗣,悲惨命运几乎注定。
对朱裕而言,眼前的荣华富贵,更像是临死前的豪华晚餐。
他不是没有试图改变过什么,可面对已经执念造反做皇帝近乎疯狂的父兄,他识趣的闭上嘴了,良言难劝该死的鬼,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便是亲骨肉也不行,他可不想哪一天成了突然暴毙的尸体。
毕竟,谁早晚不是黄泉预约客,这种人间富贵日子,他还没享受够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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