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断湖(5)(1/2)
今夜的玳洲城一如既往平静,难得没有雷声只有凉风,所有人都沉在一场舒服的梦中不可自拔,自然无人知晓在他们屋顶之上的天空深处,一场追逐正在上演。
厚密的云层之中,栀子白发散乱,衣裾翻飞,已然分不清围绕在她身周的白色光芒是她的法术还是她止不住的血。她时不时慌乱地回头,竭尽全力的速度模糊了她的视线,只恍惚看见一个巨大的紫色影子对自己紧追不舍。
整个玳洲城的百姓大约是错过了此生最壮观的奇景——浑身散着白光的女子于夜空中御风而行,白发与衣袂飞散出诡异而美丽的形状,时而是一双翅膀,时而又是一朵盛放的白花,竟分不清她是地上的妖怪还是天上的仙女。只她一个已经不得了,哪知她身后还有一条紫鳞巨龙,厚云之中仍见龙目如炬,利爪似刀,紫色的鳞片随着每一个动作变化出不同的光泽,真真是腾云驾雾,自带威仪,说是天地造化中最厉害的神物也不为过,见者无不心生敬畏。
大约是没了继续追逐的耐心,一个火球突然自龙口而出,前头的目标躲闪不及,虽只被火球边缘扫到,也足以令到她失了平衡,连带着被烧着的裙角,自空中飞速坠落。
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命不该绝,她着陆之处偏偏是断湖。
竟没有溅起多么巨大的水花,仿若落下的只是一个轻于鸿毛的小玩意儿,一圈圈水纹自湖面荡漾开去,快散尽时才见落水之人从湖面下猛然钻出脑袋,大口喘着气。
视线平行之处,是一双男人的脚,立水面如履平地,她抬头,敖炽面色淡然,横抱双臂,一身紫衫倒映于水面,从人到倒影,根本无需任何光线辅佐,都是你能见到的最耀眼的目标。
“你……你竟是……龙?”不光嘴唇,她连睫毛都在颤动。
“你初见我时便双眼放光,是不是多少也觉察出我香甜可口,幻想着有朝一日也将我变成你的食物?”敖炽俯视她,语气轻松得像与她闲话家常。
她皱眉,没有回答。
“幸好你没下手,不然真怕噎死你。”敖炽哈哈笑出来。
她的手在水中笨拙地划动,混乱的水声一如她此刻的情绪,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老话,到底是落到自己身上。
“我很怕死去。”她突然开口,用力扬着脸,似乎只要不低头,就不算狼狈到极点。
敖炽觉得好笑:“用一种不怕死的倔强去解释自己又是个怕死的人,这种矛盾我不是很理解。”
“你既身为龙,自然不能理解如我这般的小妖对于力量的渴望。你们生来便有漫长的生命,随心所欲的能力,还有万众尊崇的地位。”她索性壮起胆子将心头话一吐为快,“比如你,三尾说你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伤他的人死无全尸,也说你闲云野鹤,终日游山玩水,似乎从不为自己的未来努力,但偏偏已拥有了一切,实在羡煞旁人。可是他跟我呢,我们光是活着就已经是一道危险的难题。”
“从不为自己的未来努力,但偏偏已拥有了一切……”敖炽像是听到了今夜最有趣的一句话,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称赞。”他顿了顿,笑容渐去,“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你非常努力,可还是不能拥有一切对吧。”
“难道不是吗?”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次理直气壮反问的机会。
敖炽冷笑:“你为一个根本就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努力,自然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拥有一切。”
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:“我不懂你的话。”
“世间非人之存在,可说不计其数,妖怪作为非人的一类,更是无处不在,小到一只蚂蚁,大到一座山川,无论活物死物,机缘之下皆有得灵性而成妖的可能。比如你,”他打量着她惨白的脸,“你原身十之八九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栀子花吧。”
她咬咬牙:“没错,那又如何?”
“你若真是循规矩成了妖,且还是能有人形的妖,纵然再没本事,寿命长到几百上千年也是毫无问题,三尾跟他师父都属这类没本事又活得长的。可你偏偏不具备这个本该理所当然存在的条件,居然要靠吃人精魄来支撑自己的性命。如此说来,你从一朵花到一只妖的机缘,怕只是捡了个便宜,或者钻了个不为人知的空子,才导致你尴尬的现状。”敖炽往前走了两步,弯下腰让自己把她看得更清楚些,“你本该做你的栀子花,在一季盛放后凋谢落地,化身为泥,这才是属于你的未来。可你作弊了,你只是栀子花,永远不该是栀子大夫,更不该是世间任何一个蠢材的妻子。”
她愣了片刻,突然暴怒,双手用力砸向水面:“凭什么我只能做一朵从开放到凋谢都只能在野地角落里的花?凭什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将我们从枝头摘下,高兴了就插在发间,不高兴了便连看都不看就扯下来扔在路边?凭什么我们要用自己的一生去点缀一个短短的夏季,去取悦那些仅仅只会说啊呀好香啊的蠢人?”水花飞溅中,她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更加扭曲,“世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还少吗?顶着人类身份却不干人事的混蛋少吗?我虽非靠修炼成的人形,可扪心自问,我当人类比许多真正的人类更认真踏实,我很努力地研习医术,你只见我夺人性命,却没见过我赠医施药救人危难。仅仅用一句’来路不正’便否定我全部,你这条龙又聪明到哪里去!”
来人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,被人长篇大论地反驳末了还要骂他蠢的事件,好像是第一次发生,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,还能笑出来:“可身为一朵栀子花,不就是应该被这样对待么?难道要人们对你捏鼻子说好臭好臭?你明明给他们的生活带去了别人给不了的愉悦,却非要将一件美好的事说得如此不堪。就这么点见识,你还有自信反过来骂我蠢?”
她血红的双眸狠狠瞪着敖炽:“我比任何人都努力。”
“努力是一种应该,不是额外的优点。”敖炽不客气道,“得便宜成了人形就罢了,老老实实走完捡来的岁月已是大赚,可你偏偏还想要更多,所以你不但蠢,还贪。”一度隐藏无踪的杀气突然又回到他眼底:“我很不喜欢你这样的,所以不会让你活着。”
再大的怒意与不甘,在求生本能面前都会化为乌有,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力气来支撑那颗不肯低下的头颅,或者再过片刻,她根本就没有头了。
她竭力镇定,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发抖:“你若取我性命,三尾会伤心,恐怕还要恨你一辈子。”
敖炽大笑:“我又不是他妈,他伤心不伤心关我何事?何况恨我的人多了,多一个多十个没区别。”
“你……”她语塞,混乱的脑子还在拼命寻找能让他放过自己的理由,却又意识到再多理由都不能让一个铁了心要杀你的人改变心意,尤其这个人还不是人,是一条身份在万物之上的龙。
敖炽终于走到了她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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